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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了解的农业水利“今”与“昔”

2025-02-25 学习 评论 阅读
  

  我所了解的农业水利“今”与“昔”

  

我出生在上世纪60年代初,老家在湘中农村,是在大修农业水利的年代成长的。也参加过水利建设,见证了农业水利的兴衰,想把自己知道的有限情况告诉大家,希望能引起共鸣。如果能从中体会到兴修水利的某些经验,对现在的水利状况引起足够重视,则我的农民兄弟幸焉。

60-70年代,我老家还很穷,我家人口多,所以,我8岁就得出工。那时候,一个男劳力一天10分工,分成4“坯”,上午两“坯”,下午两“坯”,如果算上早饭前那一“坯”,男壮劳力一天应该是12.5分的。我8岁出工,记得那是1971年,一天是2分,开学后,早晨出工后吃完饭去上学,下午放学后再出一“坯”工,一天可挣1分工。寒、暑假期间一般都全天出勤。修水利都是农闲的时候进行的,即主要是在寒假期间,所以,我有机会经历那时候的水利建设,现在想来也算是一种财富吧。

湘中每年7月底到11月初是旱季,很少下雨,要保证农业丰收,“水利是命脉”,因此兴修水利成了我们县的一件大事。

那时候修水利,首先是修一些大水库。我们县就修了个叫“七口”(音)的大水库(放到全国来看可能小水库都算不上),修成后不但可以蓄水灌溉农田,还可以发电,当时县城的用电就主要靠它了。此外,还修一些小水库,乡乡(那时候不叫乡,而叫做公社,为了好理解还是叫乡吧)都有小小水库。我们乡就有两个(我知道的),一个叫“三角塘水库”,一个叫“丰稼水库”,它们都在农业生产中发挥过重要作用,但这些小水库灌溉面积小,一般只能灌溉两、三个村(那时候称作大队),就不在这里多述了。

修水库是需要人力物力的,那时候生产条件差,技术水平差,炸药都很少,更别说挖土机等机械了,修水库基本靠肩挑手扛,纯体力活,很苦。七口水库是全县所有乡民去修的,无论是否因水库而受惠都有修水库的任务,我们村虽然离水库很远,但是根据规划还是可以受惠的,所以乡民们在将信将疑中还是投入了很大热情去修水库。修水库不但是纯义务劳动,吃饭也得生产队自己解决。作为回,生产队为每个参加修水库的人每天多记一“坯”工的工分,所以,乡民们很少放过参加修水库的机会。顺便说句题外话,那时候工值低,除了生产技术水平低、产出低以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种非生产性劳动所占比例大。

水库工地上人山人海,那场景在电影里也没见到过。修水库虽不像宣传的那样总是“热火朝天”,但绝对不像秦始皇修长城,也不像随朝修大运河。乡民们不紧不慢地一边干着活,一边说着荤笑话(也许我的性启盲教育就始于那个年代?呵呵),干活的效率比现在衔上挖马路的民工要高得多。那时候没人干活偷懒,个别想偷懒的也因为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不愿意背个“思想有问题”的罪名,也只好努力干活。再说,任务都分到了村,早干完活就可以早回家,如果偷懒也是偷的邻居们的懒,没人愿意这么做。

那时候生产工具落后是效率低下的关键,但是,人们在实践中还是总结出了不少提高效率的先进经验。“放神仙土”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修水库无论是筑堤还是扩容都需要从山坡上取土,一点点地挖太慢,于是就有人发明了先把底下的土石挖空,上面的土石在重力的作用下自己掉下来,这就是所谓的“放神仙土”。生产效率大大提高了,一时间,大家争相效仿。可是,这种方法非常危险,出现过好几次事故,我们村就被“神仙土”砸死过1人、砸伤过3人,因此,县里明确指示不许再“放神仙土”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服从命令听指挥的村民们还是乐此不疲。也许是因为,如果牺牲了,家属享受“五保户”待遇?受伤了国家给治?反正那时候乡民对国家是很有信心的。

七口水库经过三个冬天建成了,其配套设施——渠道也花了两个冬天才得以完善。那时候水泥少,主干渠用水泥青石不在话下,支渠多是用石头和“三沙”(石灰、沙、红土混合物)筑成。“三沙”虽然成本低,但经过几个寒署就沙化了,就可能漏水,所以,以后每年的一项工作就是检查水渠和补漏(后来,许多支渠也改成了水泥的了)。主渠由谁负责维护我不大清楚,支渠维护工作都是由乡里来完成的,在哪个乡就由哪个乡管,无论是什么原因,只要出了问题,乡书记是难以免责的。

水库附近的农田基本实现了自流灌溉,我们村虽然较远,但由于位置有利,也是自流灌溉,成本极低。远一些的乡村可能需要设一个堤水站,但成本也是很低的。在轮到我们灌溉的期间,大可不必担心有人会在中间开“旁闸”或决渠提“偷水”,派一到两名巡视员就可以了,因为如果“偷水”一定是某个生产队的集体行为,而这个队长是担不起“破坏农业生产”的罪名的。也从来不必担心谁会偷水渠上的石头去建猪圈,这是“破坏农业水利设施”,是大罪。从这个意义上讲,那时候法制不健全,也给执法带来许多好处。

直到我上大学的那年(79年),水库经常清淤、水渠几乎年年维护,一直都在发挥它的积极作用。

说到底,水利建设是一个系统工程,不是修几个大大小小的水库就解决问题的。水库其实是救急用的,要旱涝保收靠的社社队队的小池塘的调节作用。这种小池塘大多解放前就有,是我们从老祖宗那里继承过来的,只有少量池塘是在大修水利时新开挖的。它们虽然蓄水能力较差,但基本可以保证坡上农田的自流灌溉,作用可不小。

所以我们村每年冬天都自发地将池塘里的淤泥挖出来晾干当土肥,并且把塘基砸实了,来年春天蓄满水,既可养鱼,又可以在必要时抗旱,一举两得。池塘里的淤泥都是从山上冲下来的淤土,很肥,为什么现在就没人想到要利用它呢?也许是池塘是公家的,没有分给个人的原故?不好断言。

由于水利设施维护的好,到70年代末又学会了人工降雨,所以,那个时候再大早情也不能会影响我们那儿丰收。尽管那时候很穷,丰收了要交许多粮食给国家,许多人口多劳力少的家庭到入夏的时候还是没饭吃,但是离我们那儿很远的姑娘还是愿意嫁到我们村去,我们村的小伙子刚刚成年就有人介绍对象,所以,我们村的人很有自豪感,呵呵。

在包产到户之初,这样的好日子又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包产到户了,村民只需要种好自家的地就好了,确实,生产积极性空前提高,生产效率也提高了不少,连续多年农业大丰收。冬天农闲的时候,勤快的就出去打工,懒一点的就有空打打牌,生活很轻松很滋润。毛泽东时代修的水利还在默默无闻地发挥着作用。

但是,水利设施在不知不觉中退化,直到它完全不能发挥作用。农民是不会自发地去兴修水利的,而在单干的情况下,兴修水利需要钱来说话,即使对农民有益的事,没有钱也不能驱使他们去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

我离开家乡近三十年了,我的工作和农村一点不粘边,偶尔回老家也就走亲访友,很少关心农事,更不会关心到水利,对老家的水利现状一点都不了解。国家号召建设新农村,才使我想起了农村的水利。这次春节回家,我从农民兄弟那里了解到水利建设现状,还去寻找过我当年参与建设的水渠,所见所闻,使我不得不生出许多担忧来。

首先看到的是池塘淤结严重。池塘里的淤泥少的也有一米多深,以前用来放水的涵洞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二十多年的淤积和养鱼的人为作用,使池塘变得和水田差不多了,有限的蓄水连养鱼都困难,一到旱季,鱼与抽水机争水,常常闹出许多矛盾来。

而那些以前用来灌溉的水渠也大多不知去向了。水田边的水渠就成了水田的一部分,山坡上的水渠都成了菜地,只有那些人不好去的地方还能看到水渠破败的痕迹。看来水库是很久没向我们那儿供水了。

好在我们村边上有一条小河,这条小河为我们老家的农业发挥了很大作用。每到旱季,人们都争相在小河里抽水,与小河相临的村抽水,不相临的也想尽各种办法来抽水,所以每年河水都断流。以前河水也断流过,但每当这个时候,水库就会向河里放水。但现在水库蓄水能力有所下降,而县城里人口的需水量却大大增加,所以向河里放水非常有限,可以说杯水车薪。

河水断流在前几年还不能引起多少矛盾。前几年因为农业成本高,种粮食根本不挣钱,所以,农民都将双季改成了单季,甚至有些人是怕政府罚款才种的,收不收从来不管。只种一季,需要的水量就少多了,因此用水矛盾并没有显示出来。最近几年,政府采取了一系列惠农政策,粮食价格也有所提高,没有出去打工的老人和妇女就都把地种了,还有些人又开始种两季,这样一来,用水矛盾显得尖锐起来。我们村现在每年要做的一件事就是与上游村争水,经常打架。

问题的起因是上游一个水坝。在70年代兴修水利的时候,乡里在这条河上修了两条坝,我们村下游那个坝发电供乡政府和县第六中学使用,上游也修了一个坝,由于水位落差小,不能发电,就建立一了个水动力房,用来碾米,我们以前吃的米通常都是那里碾的。这个坝现在不碾米了(远,不方便),但还在发挥同样的作用。可是现在不同了,由于坝的存在,下游要提前半个月缺水,下游要扒坝,上游当然不干……

没办法,政府出面,将坝扒开了个小口,结果上游水能没法用了,下游水还是不够使的(将坝全扒了也不见得够用)。这个用水矛盾还会持续下去。

据从乡政府工作的朋友那里了解到,现在兴修水利有许多困难。

首先是缺泛有效的组织方式。清理池塘是不要政府出钱的,或者是鼓励性地出点钱就可了,毕竟受益的是农民自己。可是现在的农民很难组织,村民小组长只是个形式,大多没有号召力,把农民组织起来去兴修水利谈何容易。

其次是没有劳动力。现在男劳动力都出去打工去了,不出去会被看不起,留在家里的只有妇女老人。多年来,池塘淤积很严重,清淤需要大量劳动力,只靠妇女老人根本不够,更别说兴修大型水利工程了。

再次是没钱。大的水利设施一般由政府统一规划,水利专家很多,做到合理规划是没有问题的,但如果全部由政府出钱来办水利确实有困难,还是得提倡全民办水利才行。

最后是维护困难。水利建设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建设好只是一个开端,以后的维护还需要人力、物力和财力,需要统一规划。光解决好了由谁来建的问题还不行,还得解决由谁来维护,怎么维护的问题。

用这个政府官员朋友的话说:“修水利是难,但是再难也得修啊”。是的,水利再难也得修。我知道,政府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写到这里,言已尽。但我还在思考一个问题:重庆这次旱情是否与水利设施退化有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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