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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工的打工诗歌(上)

2025-02-13 学习 评论 阅读

民工的打工诗歌(上)

唐以洪

《在某某五金厂》

仿佛都是一些五金

在流水在线忍受着切割和造型

有的加工成了型

有的切成了边角料

被一次又一次扔出厂门

成型的是一台台机器

专门加工时间和老板的微笑

青春、健康、人格、尊严

这些磨损得不值钱的部件

被一次次卸下,一次次组装

最要命的是

我们为何自己不能操作自己

成型的是一些插件

想把我们插在哪里就插在哪里

流水在线、罚款单里、离岗证上

排满了密麻麻的插痕

兄弟,即使我们就是五金

无力拿开那只踩在肩上的脚

我们也该放下自己那只捂在嘴上的手

《十年,打工》

十年前在这里打工

十年后依然在这里……

一根油条一碗豆浆

我把这里叫站台

载我去远方的班车至今没来

过路车上挤满了人

他们手里握着预定的车票

我握的是工卡

和一张薄薄的暂住证

我也曾把这里叫收容所

收容来来往往的燕子

收容在大厦外表织网的蜘蛛

收容那些还在途中爬行的蜗牛和蚂蚁

收容杀人放火的想法

收容淡海、咸海、苦海

这些常年漂泊的灵魂……

十年前在这里打工

十年后依然在这里

为一碗冒着热气的豆浆

我们被一根油条指挥得东奔西跑

《想把自己倒空》

撬开酒瓶时

我也把自己撬开了

泡沫般涌出的

不是尘封千年的老酒

高脚杯,亭亭玉立

但只站在灯红酒绿里

还是俺的瓦缸缸实在

惦记着几位回家过年的兄弟

捧着我一张虚无的脸

有啥话就对它说吧

就这样一次次倒出来

那些酸的、甜的、苦的、辣的、麻的

无味的

那些红的、黄的、紫的、白的、黑的、没色的

那些该挥发和沉淀的

就这样一次次喝下去

那些酸的、甜的、苦的、辣的、麻的

无味的

那些红的、黄的、紫的、白的、黑的

没色的

那些沉淀的、挥发了的不上算

反反复复地,我只想把自己倒干

或许只是徒劳

明年,我又要被装满

《再写蚱蜢》

成天泡在昏暗的灯光下

土褐色的背上乡土的味道大块地霉变和脱落

在千石村的一条流水在线,我跳上跳下

跳迟迟不来的爱情,我们遥遥无望的小康

那滴滋润生活的露水躲在哪一片日子里?

暗藏着工休、苛刻、红灯、和职业病

流水在线的玩具无声地看着我

背着管理常常与它自言自语它无神的目光,竟能让我感到温暖

跳,跳,跳,有人说我跳的是生存的舞蹈

跳,跳,跳,我们跳着疼痛和愤怒…

是谁将我们的人格、尊严……这些细骨伶仃的胳膊拧下来

在异乡的土地上无助地蠕动、挣扎

《矮个子老乡》

和大纸箱比高矮

只高出纸箱一个头

你正把一箱货物从车间的东搬到西

只看到纸箱在缓缓地蠕动

却看不到是你在搬纸箱

还是纸箱在搬动你

老乡,我和你一样

在别人的城市

太矮了

看着看着管理就笑出了声

说你个小东西好滑稽

看着看着我的鼻子就发酸

老乡,你多像一只小蚂蚁

正在往家门口吃力地搬运一粒生活的米粒

如果再有一只手该多好

哪怕为你搭上一个手指头

但我被流水线拴着 被离岗证圈着

《流水在线的玩具》

有的玩具一声不吭

拧上一把也不会喊痛

他们默默地忍受,机械地向左转,向右转

甚至向后转放弃了发言权

有的玩具一抚就笑

拧它折磨它……依然会笑

笑声里几许无奈几许麻木

我最欣赏流水线旁的不倒翁

推它不倒踢它不倒扳它不倒

在异乡世事炎凉里

站得堂堂正正

《老板的一双手》

看见老板的左手

我突然想起工地里的挖掘机

五根钢指头,

不停地刮着地皮

看老板的右手

看得见血液,骨头和肉

还有善良的血管

它正在翻看一本慈善排行榜

昨天它的主人又捐了50万

老板的左手是铁

右手是肉

连在一起就成了输送带

一投搭在慈善榜

一头插在民工的地皮里

《到远方》

嫩芽坐在枝头上。

蝴蝶坐在嫩芽上。

我坐在蝴蝶的翅膀上。

这个春天只是一个小小的站台。

花期还没有到来

那辆班车还没有到来

和我同路的正在途中……

这个春天

我把第一瓣花瓣当作去远方的车票。

《最后一粒枣子》

清瘦的枝头

紧握最后一粒枣子

最后一粒枣子

紧握清瘦的枝头

这两种说法不错

还可以想象成一位穿红衣的女子

在唢翻过山梁梁时

反手一抓

就抓住了娘家一根清瘦的手指

不管怎样想象

感觉这枣子

与姐姐和时间有关

它是母亲吐出的

最后一滴鲜血

至今没有结痂

《门口的枣子树》

母亲、姐姐、我

还有门口的枣子树

一家人和和睦睦,相依为命

母亲坐在枣树下纳鞋底

突兀的枝条手指般轻理她的白发

母亲脸膛红润她把苍老的树干

想象成了

她年轻时

停靠的胸膛……

十岁前

我和姐姐在父亲的背上爬上爬下

十岁后

我在枣树上爬上爬下

童年的记忆给了我一个错觉

斑驳的树干

是父亲留下来背我的脊背

枣子树站在门口

不进来,也不出去

多像想家的父亲

从天堂归来

《掉进去年的伤口》

昨年的伤口

今年还没有愈合

我在继续吞食一些所谓的消炎药

它微微红肿开在我身体的内部

像朵一粉红的桃花

被一只过路的蝴蝶误读

疼痛如经血,准时抵达

蝴蝶就是在这时候误途

掉进了我的伤口

无望的挣扎让我夜夜不安

蝴蝶是怎样掉进的

我就是怎样误入的

粉红的伤口桃花那样诱惑

又花瓣那样把我层层包围

难道,今生我注定要成为

一只伤口里的琥珀?

请给我一把手术刀

我要在自己的身体里杀出一条出路

把蝴蝶诱出

把疼痛引流

标签:那些   我们   蝴蝶   收容   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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