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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左翼能从法国大选学到什么?

2025-02-27 学习 评论 阅读
  

  台湾左翼能从法国大选学到什么?

  

  姚欣进

  

  一、 保守右派执政与左翼力量的涣散
法国保守右派的沙柯吉已于上月十六日就任总统,而在6月17日国会大选里,沙柯吉的保守右派虽未如预料大胜,但还是在577总席位中过半数与盟友共获得314席。显然,沙柯吉有充分的行政与国会权力来全面推动他所矢言的新自由主义政经政策。他不仅要全面翻转目前法国还保有的社福体制,更将重新提出欧盟宪法公投,彻底进行垄断资本主义政策。
法国保守右派全面政治胜利的另一面,就是多年来有着稳固实力的泛左翼政治力量的溃散。目前法国泛左翼最大的政党,这次进入第二轮总统大选候选人贺雅尔的社会党,虽微幅增加席次到185席不致于泡沫化,但社会党在未来法国政坛里将失去实质影响力,再也无法如过去以社会党人身分担任总理分享部份政权了。
法国政权的全面转换,标志了法国政治进入了新的历史阶段,反映了三方面的现象。其一,资产阶级右派已团结一致,推出最有效的政治代理人来全面掌控政局,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场。其二,过去形式上的左右共治的特殊生态已告结束。其三,过去标榜左右共治的社会民主派的社会党实力受挫、泛左翼在政坛的力量涣散。
法国政局的变化,乃是多年来法国左右各党派长期互动下的结果,更有其客观的社经背景。本文以台湾左翼的立场,针对法国大选之政治意义与左翼阵营势力的变化,提出分析,以为台湾左翼运动发展的借镜。

  

  二、 欧洲先进国资本主义的政经背景
法国当前的政治局势深受十年来欧洲资本主义发展的影响。近年来,欧洲各先进国虽然成功地将欧洲整合为一体性的区域经济,并透过全球化资本主义运作来攫取全球各地利润,但始终无法阻挡整体性的平均利润率不断下降的总趋势。德法义等国经济成长率长年在2%以下、失业率约在10%左右(德国高达13%)、而法国政府财政赤字更陷入空前危机(政府债务余额占GDP比率为79%)。
在这经济困境里,社会贫富不均、阶级对立现实就日益尖锐发展。与战后先进国的劳资「历史妥协」不同的是,这回资本家不再让步了。十余年来,资产阶级政权透过新自由主义的各项政策,如扩大开放东欧外劳并加深歧视和剥削、不断缩减公共服务业、削减社福支出,并企图以资本自由流动、剥削外籍与青年劳工为主导精神的欧盟宪法,来彻底进行欧洲垄断资本主义的发展。
换言之,在先进国资本主义败像已露的关键时刻里, 资本家的利益必须摆在第一位,整体社经政策必须全力配合所谓「资本逻辑」;若不如此,资本家就要破产了。在资本主义生死存亡的关头上,先进国需要一个强悍的政治领导者,他一方面要有群众魅力被各方接纳,以便能掌控政局;另一方面,他必须坚定而无畏地大力执行新自由主义政策,以挽资本主义狂澜于既倒。
过去能够进行阶级调和的条件,即资本家能将不断增长的多余利润分出少许零头来安抚劳工阶级,如今已不存在了,因为资方已无多余的利润,透过社会福利、加税等方式来与劳工妥协。所以过去扮演着劳资双方阶级调和者的中间派政府 (各社会民主派别的政党)就不再有执政的空间。
这客观的政经利益大势,主导了先进国政局变化的趋势。近年来各国保守右派政党纷纷重返舞台,例如美国共和党的布什政权、德国基督教民主联盟的梅克尔。而即使在位而打着左翼、社会民主派旗帜的欧洲政党,如英国工党、法国社会党等的政策也早已大幅向右转。在这脉络下,法国社会民主派立场的社会党实质上就未战先败了。

  

  三、左右共治的意义
多党派林立一向是法国政治的特色之一。另一个特色就是,在八十年代之后,往往没有一个政党能掌握国会绝对多数而必须谋求议会里的党派联盟、组成联合政府执政,而在法国双首长制下,总统与总理内阁有时是分属于左右不同阵营,所以是左右政党共同分享权力,这谓之为左右共治。
但法国左右共治的内涵是名左而实右,实质上不过是社会民主派的立场(虽有相当程度的社会福利政策,但却是以保卫资本主义私有制、法国资产阶级全球利益为目标)。左翼政党若满足于这左右共治生态下掌权,就不过是以左翼政权之名来执行右派基本政策而已。从资产阶级统治霸权的操控策略来说(葛兰西的Hegemony),左右共治可说是保守右派无法完全掌控政局时的有效统治策略。
这种利用阶级矛盾而执行的妥协政策,乃是阶段性质的执政。一旦法国资产阶级找到他们自己最佳的代理人,如过去的戴高乐或今日的沙柯吉,或是法国资本主义面临了存亡危机时,则这形式上的左右共治、社会民主派政客都会被一脚踢开,回归到保守右派执政的基本面。
以此来看,左右共治只对资产阶级有利,而它对于左翼力量的发展就有如饮酖止渴,表面上给予了左翼政党渴望的执政机会,实质上却一步步断送了左翼的政治生机。
这次法国大选的结果,深刻地证明了上述的历史教训。

  

  四、法共、社会党的左翼联盟与左右共治
左右共治,必须在主客观条件下的配合下才会应势而成的。一方面,传统的右派阵营里缺乏一位群众魅力领袖来统合各方力量,或是当时经济背景能提供社会福利政策来进行阶级调和等等,这才有中间派、社会民主派登台担纲、穿梭左右之间的机会。另一方面,则是左翼阵营里必须出现一位长袖善舞能统合各方矛盾的机会主义者,不仅能在阶级夹缝中生存,还能善于利用这阶级矛盾来建立自己一时的统治地位。
战后法国政坛的两大历史人物, 保守右派的戴高乐与泛左翼的社会党密特朗,充分反映了这段左右共治的历史发展。戴高乐虽早就在69年下台,但他塑造了右派政客强势执政、中央集权的风格,培养了一整代右派领袖级的政客。这次大选中许多跳出来参选的右派党派,几乎都是当年戴高乐集团一脉相传下来的分支。但自戴高乐之后的三十余年,右派阵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戴高乐有个人魅力、强势果决的领袖出来,甚至是每况愈下。
另一方面,法国左翼政党有其社会基础与深厚的左翼政治文化传统。许多菁英知识分子,如沙特、阿图塞与傅科等都支持或参加过法国共产党(法共)。战后至七十年代中期以前,法共是左翼最大的政党。由于法共在二次大战时积极参与反纳粹的反抗军组织而赢得群众信赖,在战后至六十年代是反戴高乐阵营里最大的团体。整个六十年代法国文化知识界弥漫着普遍左倾风潮,尤其是68年的学运与工运风潮,都使得法共政治实力迅速高涨。在69年戴高乐引退后的总统大选时,法共候选人得票率高达21%,是第三高票。
然而法共并未好好积累、拓展左翼群众力量,原因有三。其一,法共一直是苏共斯大林主义的忠实信徒,战后以来全面地支持苏联反动的国际镇压、侵略政策,如五十年代的镇压匈牙利、六十年代镇压捷克、七十年代末的侵略阿富汗等。其二,党内厉行官僚威权主义,毫无民主作风,动辄开除异议份子。其三,对外则是宗派主义作风,毫无团结与领导左翼广大群众、各党派的路线与视野。由于在国际主义路线与运动观上附属于早已变质的苏共政权,法共基本政治路线就已偏离了革命马克思主义的愿景,而党内官僚主义与宗派主义的组织路线,限制了法共掌握运动正常发展的脉动。在这些局限下,法共政治空间越来越小,力量逐渐涣散。到了七十年代中期,她的左翼群众实力已落后于后起之秀的密特朗的社会党。
在73年,法共与密特朗签署议会联盟的共同政纲,到了81年总统大选的第一轮投票结果,密特朗遥遥领先法共候选人,成为左翼阵营的共同领袖,于是在第二轮投票时左翼团结集中选票,使得密特朗勉强过半数而当选。
密特朗从81年当选一直到95年执政了14年,是战后迄今任职最久的总统。在这漫长的执政岁月里,密特朗的个人声望与社会党支持度上升到历史的高峰。但这一切个人与政党的私利,是以社会党完全抛弃了执政初期一点点的社会主义理想为代价,由中间偏左转向于中间偏右的政策而取得的。
密特朗一上任就组成左翼联盟,推动银行、保险业与国防工业国有化,这马上招致大资产阶级的扬言撤资、欧洲共同市场各国的反弹、美国警告等等空前压力。密特朗的中派色彩在这考验下暴露无遗,一年后就仓皇地停止这公有化的政策。到了84年,他就彻底放弃社会主义色彩的政策规划,完全臣服于欧洲共同市场的机制,甚至导致了左翼联盟的解散也再所不惜,因为密特朗深知,大资产阶级利益是得罪不起的。到了86年,国会大选社会党沦于少数党之后,密特朗放弃与其它左翼联合组阁的机会,放手让保守右派席哈克担任总理组阁,这就是第一次的左右共治。到了93年,社会党由于贪腐问题而国会败选后,又进行第二次左右共治。
密特朗任内的左右共治,不仅维持了政权稳定而且能有效治理。主流媒体认为这是密特朗主义特色、法国政治奇迹等。但这其实一点也不神奇,因为密特朗社会党政策早已由中间派转为更向右派靠拢了,名左实右了。密特朗的社会党执政一点都不会妨碍资产阶级的利益,他温和的社会福利政策也是当时法国资本主义能够负担的,而他的人道主义形象更有助于阶级调和的假象,以维系资产阶级的实质统治。
正由于所谓社会党的政策与保守右派利益没有实质的矛盾,所以即使后来换上的右派政客当总统但国会右派政党是少数时,就依然可由社会党来组阁(席哈克当总统而乔斯潘组阁),即1997年至2002年五年期间的第三次也是最久的左右共治。乔斯潘的政策乃是中派的一贯立场︰一方面建立全国医疗健保制度、缩短工时到每周35小时,另一方面则扩大私有化领域经济,确保私有化体制运作。在这次的左右共治里,过去退出的法共这回则回锅担任青年体育、运输部长。
换言之,经过多年来的运作经验,法国保守右派与社会民主派(如社会党)、中派(如绿党)等都已非常习惯这种政权共享、阶级调和的左右共治。这不仅维持了各方统治集团的政治和谐,而且也严重腐蚀了过去号称激进左翼的法共政治立场,使其开始靠拢而被收编到这体制内。

  

  五、法国左翼的现况
简单的说,左右共治全面收编了泛左翼的反体制的澎湃动力。当泛左翼力量一点一滴不断被吸纳到统治体制内后,左翼群众支持力道就逐渐涣散而去。当社会党、法共以及其它各泛左翼的小党派加入了左右共治体制后,这些个别政党与政客虽获取了政治利益,但他们所执行的政策却不是满足劳动大众迫切现实利益的诉求,而是向右靠拢的全球化、全面私有化的政策。
但在法国资本主义获利日益困难的现实下,这左右共治并不能真正解决阶级日益激化的矛盾冲突,只能维持暂时性的政治稳定而已。当资产阶级与劳动大众的利益冲突上升到决战阶段时,即使是形式上左右共治也无法容忍,温和的改良主义也失去了物质基础。当左右共治时代结束时,也就是法国中间派等社会党、法共等鞠躬下台的时刻。
法国资本主义的恶化所带来的转变,不仅是上层政治权力分配的格局,也鲜明地表现在基层群众的生活现实冲突中。法国左翼的真正力量泉源绝不是政治舞台上的权力分配,而是劳动群众的每日的生活现实抗争。
事实上,这几年来法国社会阶级的冲突是与日俱增,其抗争的规模与层次是日益扩大。例如,03年爆发了几乎是全国性的大罢工;05年百万群众上街头,共同抗争欧盟宪法草案;同年,大量青年在巴黎郊区抗争族群歧视;06年,青年与工人大规模抗争青年初次就业法等等。
这意味着法国左翼力量从来不缺乏客观的条件。目前当急之务,在于真正的左翼政党如何去组织、领导这些不断出现在街头、职场、学校、小区内抗争的新生群众力量,从而在政纲上提出既有前瞻性的社会主义愿景,又能针对时局与现实条件,提出当下的抗争诉求,以将现实的抗争联系到终极的理想上。
以此来看,目前法国左翼阵营里的LCR( Ligue Communiste Révolutionnaire,革命共产联盟,第四国际的法国支部)在这此法国大选的方向与策略,就非常有进步意义 。
针对这次大选,法国泛左翼曾多次协商要组成联盟,希望能集中力量共推一位总统候选人来竞选。但LCR提议说,他们认为社会党是形左实右的政党而不是左翼阵营一员,因此要组合泛左翼联盟的先决条件是排除社会党,而且左翼阵营不应参加社会党联合政府或由其主导的议会联盟。其次,革命左翼各团体的合作基础,在于大家所提出的共同政纲能否向饱受新自由主义攻击的法国人民,指出反对资本主义的道路,如在欧洲宪法、歧视移民、打击青年劳工权益等反动政策上,坚守反对立场。
LCR指出,倘若左翼阵营,不问政治原则,只会重蹈97至02年左右共治的错误。LCR强调,左翼阵营面临的抉择是︰要继续依附在社会党旗下来左右共治,还是在政治独立与自主的基础上,踏实地发展自己左翼的运动力量。
然而,大多数左翼党派认为胜选考虑以及共组联合政府才是壮大运动声势的好手段,反对LCR的见解。最后左翼阵营协调失败,大家各选各的,而没有一人能过百分之五得票率。
选后,许多左翼份子指责LCR是教条主义、宗派主义,但客观的现实却是LCR是左翼各党派里选举结果最好的政党。他们的候选人这次得票率4.08%保持了基本实力(上次4.25%),其余各党派,如法共惨跌到2%(上次3.37%)、另一位激进左翼派的参选人(工人斗争派)暴跌到1.5%(上次5.72%)。在整体左翼阵营力量大幅萎缩的格局里,唯有LCR保持实力已成为目前左翼的后起之秀了。
LCR今日的相对成功,并不是偶然的。据了解,近年来他们深入从事基层青年与工人政治工作,表现出坚定的政治理想与积极抗争而获得群众真正的信赖(在02年选战里,他们参选人在25岁以下的选民中得票率高达13.9% )。
在今日阶级矛盾日益深化的现实里,未来法国左翼的新生力量是可预期的。今日左翼党派选战的挫败,乃是多年来陷入左右共治、阶级调和的泥沼后的结果。只要法国左翼政党能从这历史经验中总结教训,痛切了解左翼力量的基础不在一时的权力分享,而是从客观的矛盾抗争中产生,从而踏实地积累实力,法国左翼运动绝对有其光明远景。
当法国资产阶级右派已团结起来要全面压制社会进步力量时,当妥协与点滴改良路线已证明此路不通时,当左右共治已随风而逝时,法国进步左翼同志更必须在明确社会主义目标与不懈的日常抗争中团结起来。
愿以此与全球、法国与台湾的左翼朋友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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