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

　　

　　【左言起行／朱进佳专栏】继全球暖化和原油涨价后，粮食危机自去年开始浮上台面，跟前两者形成了全球资本主义陷入最新危机的“三位一体”。

　　

　　从去年三月至今年三月，白米价格上涨近80%、小麦价格飙涨130%，创下十年内新高峰。玉米价格也上涨35%，在部分国家，牛奶与肉类价格倍涨，而大豆价格也上涨87%，创下34年来新高。

　　

　　据联合国粮农组织估计，直到今年七月，非洲谷类价格将再上涨49%，而欧洲的价格也会上涨53%。粮食价格上涨，导致世界粮食计划需要额外五亿美元以维持贫穷国家的粮食援助。

　　

　　粮价飙涨已在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多个国家引爆新一轮的群众抗议行动。印尼、菲律宾、孟加拉、海地、喀麦隆、尼日利亚、摩洛哥、埃及等国，都因粮食短缺、粮价飙升及饥饿而爆发大规模抗议，海地总理甚至被迫辞职。

　　

　　在粮食危机威胁的当前，我们有必要破解主流分析家制造出来的迷思，方能了解问题根源，寻求妥善对策。

　　

　　迷思一：人口增长导致粮食不足

　　

　　世界人口迅速增长而导致粮食短缺，是最常听到的论调，但事实上，过去多年来，世界粮食的生产比人口增长来得快。今天的世界农业让每个人获得比30年前多17%的卡路里供应。白米、小麦及其他谷粮，足够供应世界上每个人每天3500卡路里的食物，这还没包括肉类、新鲜水果、蔬菜、牛奶、豆类等食物。一个人每天需要2500卡路里的食物维持健康生活，显然今天世界粮食生产要应付全球需求乃绰绰有余。

　　

　　但是，今天世界上每天仍有8.24亿人活在饥饿中，他们唯一的罪过就是贫穷。世界各国领袖于1996年承诺在2015年将饥饿人口比例减半，12年过了还剩下八年，却不见任何进展。

　　

　　今天的世界粮食实际上生产过剩，为何却会在很多国家出现“粮食短缺”？如果粮食不足，为何各国的富人还可以天天大鱼大肉？

　　

　　全球资本主义对粮食生产的支配，已破坏了农业和粮食供应，造成今天的危机。粮食危机并不是由于粮食供应不够，而是粮食分配体制严重不公。

　　

　　盈利至上的资本主义体制，从未将人类的基本需求摆在首位，繁衍了今天的粮食危机和饥饿。今天世界上仍然有这么多人挨饿，并非缺粮，而是买不起价格昂贵的粮食。

　　

　　迷思二：中国和印度经济成长应负责任

　　

　　主流媒体喜欢提出这种论述：中国经济迅速成长，导致该国人民进食习惯改变，造成粮价上涨。中国经济在近年的确迅速“崛起”，“中产阶级”数目也大幅增加，但中国的人均粮食消费仍比美国和英国少三倍。

　　

　　当中产阶级“崛起”而导致肉类和奶油产品需求增加时，中国至今仍然是多种食品的出口国，包括白米、小麦和玉米等基本食品。

　　

　　在粮食危机威胁当前，有些自由市场“专家”为中国提出应对“妙方”，竟是要中国开放市场让更多粮食进口。跨国公司要打开中国的粮食市场，不过是要趁机捞取更多利润，后果却是大量进口粮食涌入将随时谋杀掉这个国家原本自供自足的粮食生产，导致粮价进一步飙涨，而众多农民将失去生计。

　　

　　至于印度的粮食生产向来都是自供自足，但近年大财团入侵该国农业，导致很多小农无法生存，每天都有农民因生活困苦而自寻短见。

　　

　　将粮食危机推卸到经济迅速成长的亚洲国家身上的做法，是颠倒是非的手段，也是那些不负责任分子意欲逃避责任的障眼法。

　　

　　迷思三：气候变化是饥饿的原因

　　

　　气候变化，或者是全球暖化，已被公认为严重影响全人类的问题。全球暖化现象为许多地方带来不稳定的气候，打击农业产量；不过，气候变化本身并不会直接导致贫穷和饥饿，问题是在处理气候变化的方法出了大问题。

　　

　　富国为了维护资本财团的盈利，不愿大幅度削减温室气体排放量；穷国则因负债累累而无法应对气候变化，结果无数贫穷人民必须承担气候变化的代价，包括不寻常的风灾、水灾、干旱等。

　　

　　将粮食危机的成因推给气候变化，事实上忽略了这个世界仍然以阶级区分的现实。在农作物遭洪水或干旱毁坏的国家，富人盘中的山珍海味从来没有减少，反而穷人的处境愈来愈糟糕。

　　

　　全球暖化是通过破坏环境换取财团盈利的资本主义体制送给人类的大礼，这份大礼最新的额外赠礼就是粮食危机。气候变化并没有让饥饿无可避免，全球暖化原本是个急需关注的问题，但是为资本财团奔命各国政府却姗姗来迟，亡羊补牢也无济于事，完全无力解决这个危害人类和地球的问题。

　　

　　迷思四：自由市场是解决问题的仙丹灵药

　　

　　众多国家的政府及联合国组织，加上国际金融机构，为粮食危机提出的药方，几乎离不开自由市场，完全迷信市场机制可以调节粮食价格，解决粮荒。

　　

　　在这之前，很多粮食的价格已由国际市场决定。近来的经济危机，特别是美国的次贷风暴，让投机客将资金转移比金融投机“更安全”的粮食上。投机活动导致粮食价格上涨，价格上涨又刺激了进一步的投机活动。买卖食品的商家，在投机的驱动下，将食品囤积以便高价出售赚回一笔。有“远见”的投机客，甚至已经将赌注押在水源上；粮食危机后，水供危机想必会接踵而来。

　　

　　在美国政府和诸如国际货币基金的国际机构施压下，很多穷国的农业在所谓“结构调整计划”下被重组，导致这些国家内部所需的粮食生产大幅度下降，变得愈来愈依赖入口粮食，国内众多农民失去土地和生计。不少政府甚至允许粮食库存下跌至低点，以维护“自由市场”的原则。国际货币基金甚至禁止穷国储存多一点的粮食，有些国家甚至被迫出售国内的粮食库存来偿还外债！

　　

　　在几乎所有国家“自由进出”的跨国公司，日益猖獗地掠夺城市地区附近的土地，驱逐小农来让它们“投资”（又叫投机）。在印度，逾700个“经济特区”的设立，纷纷把小农驱逐出他们寻找生计的土地。

　　

　　大财团对市场的支配，让它们通过囤积粮食以提高价格赚取更多盈利，贫穷人民却因买不起贵粮而被迫挨饿。在印尼，今年一月大豆价格上涨时，一个厂家在泗水一间仓库内囤积了1.3万吨大豆，目的是要等待大豆价格创新高。

　　

　　拜自由贸易所赐，大部分原本在粮食上可以自供自足的国家，现在都变成了依赖粮食入口的国家。很明显的，今天粮食危机，是自由市场失灵所造成的，现在又要用自由市场的方法来解决，看来那些市场原教旨主义者真的是认为这是“负负得正”的简单算术题。

　　

　　迷思五：基因改造食品和“绿色革命”是解决粮荒的妙方

　　

　　不少“专家”建议基因改造食品作为解决世界饥饿的问题，但基因改造食品不但无法结束饥饿，反而加剧社会不公。跨国生物科技财团打着“知识产权”的旗号，利用基因改造食品去垄断粮食生产，造成穷国更加依赖富国，贫农连饭碗都没有。

　　

　　此外，基因改造食品并没有保障可以提高粮食产量，而基因改造食品的安全性至今还是一个大问号。

　　

　　世界银行倡议在非洲展开新一轮的“绿色革命”，以提高粮食产量，这又是一个越帮越忙的“妙计”。

　　

　　自1940年代开始，为了解决饥饿和营养不良的问题，多个国家开展了“绿色革命”。在“绿色革命”下，农民使用了据说可以提高产量的种子、农业生产机器化、农药被大量使用。曾进行“绿色革命”多年的印度，直到1990年代仍然有2.33 亿人营养不良。

　　

　　绿色革命造成了世界粮食生产，变得日益依赖化石燃料，从化肥、农药、农耕机器，到食品加工和运输，无不跟石油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化石燃料的价格已经屡创新高，绿色革命的重新启动，将把农民进一步卷入物价上涨的恶性循环中。在之前的绿色革命下，大量化肥和农药的使用，也破坏了土地的质量，影响了长远的农作物收成。

　　

　　粮食换燃料：油箱先于肚子

　　

　　主流媒体和“专家”对粮食危机的分析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至少很多分析都承认这样一个事实：生物燃料掠夺了生产粮食的土地。

　　

　　由于过度开采，全球石油的储存量已所剩无几。资本主义的“进步”，是用私家车的数量衡量，私家车愈多，社会就愈进步，不然马哈迪时代也不会搞个国产车让人人有车驾。大量私家车上路，耗费掉大量化石燃料，还派出大量温室气体。原油价格近年飙涨，造成众多与燃料相关的物品价格也水涨船高，包括粮食。

　　

　　当石油存量日益减少时，全球资本家“有幸”发现了替代石油的能源，那就是从植物提炼出来的“生物燃料”。随着生物燃料日益的流行，大片原本被用来种植粮食的土地，被转化为种植生物燃料的原料。

　　

　　美国将在2008/09年把8千万吨的玉米用来生产乙醇（Ethanol），比起2006/07年增加了37%。在2007年，美国23%的玉米产量被用来提炼乙醇。布什总统还于去年宣布津贴350亿美元给玉米生产者，这些津贴不是用来生产粮食，而是用来生产乙醇。生物燃料的种植已经开始大肆掠夺了土地，削减粮食的生产。

　　

　　将玉米用来提炼生物燃料的其中一个借口是减少温室气体排放，但是却没有证据显示玉米提炼出来的乙醇，可以有效减低温室气体的排放，

　　

　　目前生物燃料的大量开发，正反映着资本主义体制关心汽车的油箱，多过人民的肚子。据《2008年世界发展告》指出，为了生产填满一个四轮驱动多用途车（SUV）油箱的100共生乙醇燃料，需要逾240公斤的玉米，而这数量正好足够一个人一年的需求。

　　

　　资本主义彻底失败

　　

　　粮食危机是一个更大危机的一部分，那就是资本主义体制的毁灭性危机。从全球暖化、石油危机到粮食危机，都凸显资本主义的彻底失败。新一轮的全球经济危机已来到门前，但是全球资本财团及为它们奔命的政府首脑，却仍然将盈利摆在人民之前。

　　

　　要解决粮食危机及不日到来的更大危机，需要完全改造当前的财富分配模式。各国政府有必要停止开辟土地来生产生物燃料，因为生物燃料非但没有解决能源危机和环境危机，还带来更多的问题，包括粮食危机。

　　

　　各国政府也应该意识到小农对本国经济的重要性。当大量小农的土地被掠夺来给外资进来的时候，就算短期内可以刺激经济发展，但是长远来看却让国家深陷过度依赖外资的深渊。在这个全球经济随时崩溃的年代，对外资的依赖是让国内的经济愈加脆弱。到底有多少个政府拥有从根本上去解决问题的智慧？

　　

　　今天饥饿的发生，并不是粮食产量的关系，而是粮食生产如何组织的关系。只要资本主义自由市场经济还在那儿横行霸道，穷人脱离饥饿的日子恐怕不用去期待。

　　

　　民以食为天，一旦人民的肚子空空，造反的情绪也就愈加高涨。粮食危机已经在不少地方引爆规模不小的群众抗争行动。

　　

　　如果我们回头望望，粮食危机是人类史上两个重大革命的导火线，一个是18世纪末的法国大革命，另一个是20世纪初的俄国革命，这两场革命又引爆了波澜壮阔的革命浪潮。21世纪初的粮食危机，难道会是新一波革命浪潮的先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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