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宫2012财年预算案“吃掉未来”？

　　

　　在所有转变的背后，白宫的目标是要撬动美国私人部门投资，拉动就业创造，扫除高失业率等心头大患。尽管共和党的批评声不绝于耳，但剔除政治作秀的聒噪，白宫2012财年预算案的主题是鲜明的

　　

　　
■ 环球财经特约撰稿 蒋旭峰（发自华盛顿）

　　

　　
在“府会分治”的华盛顿，白宫公布2012财年的政府预算告，绝不代表着预算案的获批，而是打响了预算之役的莱克星顿“第一枪”。
这项预算案在众议院辩论的过程中，435位众议员提出的修正案就有583项之多；白宫这份预算案提交当日，美国会参众两院手握预算大权的两位委员会主席的表态有天壤之别；这些迹象都表明，奥巴马上任以来第三份财年预算案若想闯关成功，必须弥合民主党和共和党人之间的“卡夫丁峡谷”方可。
2月14日，白宫向国会提交了一份高达3.73万亿美元的政府预算开支告，这是美国政府提交的年度预算开支连续4年突破3万亿美元大关。这份告显示，2011财年美国联邦财政赤字将达到创纪录的1.645万亿美元，占GDP的10.9%；2012财年美国的联邦财政赤字也将高达1.1万亿美元，为了弥补寅吃卯粮的局面，奥巴马政府在这份预算告中提出要在接下来10年中增加1.6万亿美元的税收，引发了共和党人暴风雨般的口诛笔伐。
参议院预算委员会主席、民主党人肯特·康拉德发表声明说，这是一份“正确”的预算，一方面政府将减少开支，另一方面在教育、基建等重点领域又将保证投资。不过，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主席、共和党人保罗·瑞安毫不留情地说这是一份“失败”的预算，会让政府规模继续膨胀，增加美国人的税收，危及就业创造和经济复苏。“我们把奥巴马选出来当总统是要让他来担任领导的，但这次的预算又延续了奥巴马政府财政不可持续的特点。”
美国府会间的嫌隙之大让人不禁想起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当年的一句精辟概括：“总统的职责是提出建议，国会的特权则是否决建议。”

　　

　　“赢得未来”
这份预算案，有个“从拯救（Rescue）到再造（Rebuilding）”的章节标题。最近几个月以来，在奥巴马的各种演讲中，在白宫的各种新闻稿中，“赢得未来”是他割弃不了的口头禅。但受居高不下的失业率等经济泥沼羁绊，去年美国中期选举民主党兵败如山倒，这次惨败也成为奥巴马政府在经济议题设定、人事任免和政治路线等多个横切面的分水岭。
首先，在经济议题上，奥巴马内阁注意力的重心从挽救悬崖边的美国金融和房地产市场向常态化经济政策转向，白宫在公布2012财年预算案之前宣布启动迂延已久的“两房”改革即是重要的一枚棋子。第二，在人事布局上，从今年开始，白宫经济及幕僚团队进行了大换血，大员和商界过从甚密，甚至让很多美国选民担忧他们在商界浸染过深，也让奥巴马“票仓”多个工会组织的大佬批评白宫向商界巨贾示好，布局显然是为奥巴马刺激经济复苏和争取连任的宏图做铺垫的。第三，在政治路线上，奥巴马日益向中间派路线靠拢，力图修复摘掉原先“反商总统”的帽子，戴上“扶商总统”的新冠， 2月7日屈尊俯就到“反白宫大本营”美国商会演讲就是明显一例。
在所有这些转变的背后，白宫的目标是要撬动美国私人部门投资，拉动就业创造，扫除高失业率等心头大患。尽管共和党的批评声不绝于耳，但剔除政治作秀的聒噪，不可否认，白宫2012财年的预算案的主题是鲜明的。
在2012财年美国联邦政府预算比2011财年降低的背景下，教育部2012财年的预算经费比2011财年增加了11%，能源部2012年的预算经费比2011年增加12%；美国能源部预算的分配也是“新旧泾渭分明”，其中风力发电预算增加61%，太阳能发电预算增加88%，而传统的化石燃料研究经费则减少31%。
有分析人士指出，这或将成为2012年奥巴马大选的重要政策支撑。倘若2012年经济提振、失业率下降，民主党可以端出自己一直强调的“有保有压”经济政策向选民邀功；倘若经济复苏和就业市场改善不如人意，民主党也可以指责共和党从中作梗，影响了宏观经济政策的效果。
“能源部等部委的预算体现了2012财年预算案无处不在的特点，那就是白宫在节俭花钱与确保重点投资之间进行着权衡考量，也就是‘边砍预算、边花钱’的做法。”布鲁金斯研究会资深研究员马克·穆罗指出。
当然，为了保障这些重点领域的开支，白宫也不得不舍弃了贫困老人取暖费补助、社区发展援助等项目的开销。“为什么贫困的老年人暖气费都交不起了，政府还要花大笔钱来建高铁和高速宽带网络呢？”2月14日，媒体在白宫用这个问题把白宫预算局局长杰克·卢问得语噎。

　　

　　花掉未来
对于这份打上“赢得未来”标签的预算案，新科美国国会众议院议长约翰·博纳批评说，奥巴马不是在赢得未来，而是在花掉美国的未来。
在预算案公布的前一天，约翰·博纳将一封有150位美国经济学家签名的“逼宫”信交给白宫，要求对政府预算和赤字进行“深度削减”。由于共和党的阻挠，奥巴马政府2011财年预算案至今尚未完全获得通过。
鉴于两党分歧过大，众议院在辩论了90个小时之后，在2月19日凌晨四点多钟才通过了共和党人提出的将2011财年剩下7个月的政府预算削减610亿美元的方案，这一投票时间比原定投票时间晚了13个半小时，可见双方交锋火药味之浓烈。“我对这一投票结果感到自豪。”约翰·博纳说。
因为这一方案注定要折戟民主党控制的参议院，两党在3月初通过了一项为期两周、削减政府开支40亿美元的临时预算决议，使得联邦政府有经费维持到3月18日。3月3日副总统拜登在出访欧洲之前，和两党继续通过商谈寻找削减预算的“中间地带”；拜登抛出了减少给地方警务、救灾等项目拨款的65亿美元经费削减计划，这仅仅是共和党“砍钱”方案的约十分之一。共和党在参议院的少数派领导人米奇·麦康诺称这么小规模的削减方案根本“不可接受，也站不住脚”。
“奥巴马总把‘赢得未来’挂在嘴边，但赢得未来不能靠重蹈覆辙和对现在不负责任来实现，要赢得未来需要真正的领导力和解决挑战。现在美国政府每花一美元，就要借上40美分。” 众议院共和党领袖埃里克·坎托对2012财年预算案大为光火。
其实，从府会斗争的外表来看，美国的三权分立制度似乎效率低下，也是美国建国之父的初衷；但其实在政治影响力与资金对特殊利益团体的利益输送匹配度上来看，这一体制的运作效率极高。
时常把创造就业挂在嘴边的约翰·博纳等共和党重量级议员也有他们想谋求的党派利益。在他们眼中，想要保住和创造的“工作”是有区别的。约翰·博纳2月15日毫不避讳地说，自从奥巴马两年前上台以来，已经增加了大约20万个联邦政府雇员的岗位，如果在减少预算的过程中，这些人的岗位保不住的话，“那就听天由命吧”！
对于这份2012财年依旧会给美国带来1.1万亿美元新增赤字的预算，连民主党元老、美国全国财政责任和改革委员会联合主席之一的厄斯金·鲍尔斯都说，这样的预算根本无法结束美国的财政梦魇。

　　

　　吃掉未来
白宫公布2012财年预算开支的当日，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保罗·克鲁格曼发表了题为《吃掉未来》（Eat The Future）的专栏文章。这位凯恩斯主义者对于共和党“砍字当头”的花钱主张自然是大加挞伐。
克鲁格曼引述知名智库皮尤研究中心的最新告称，尽管很多选民口口声声说希望减少政府开支，但他们想要减少的只是和自己不相关的开支，其实他们还希望政府在教育、医疗保险等方面增加开支，他们惟一想要削减的就是对外援助；民众不想减少开支，共和党又不想加税，那么减少美国的政府赤字看来只有“改写数学原理”了。
克鲁格曼批评说，共和党不负责任“胡乱砍钱”的做法会牺牲美国的未来，“为什么要减少防止核扩散的6.48亿美元开支呢？为什么要减少美国国税局的5.78亿美元执法开支呢？毕竟造成核武器扩散和美国偷税漏税猖獗的局面都不是减少政府开支的初衷。”
观察人士指出，尽管共和党人把节省开支、创造就业挂在嘴边，他们所主张的方案有明显的党派利益色彩，他们反对的给穷人、环保主义者以及政府雇员的预算都是想要动摇奥巴马“票仓”的釜底抽薪之举；他们赞成的给退伍军人、农场主、石油公司的开支都是有利于夯实自己票源的。如果共和党人果真从公道出发，就不会削减给怀孕母亲、孩子免疫等方面的政府投入。

　　

　　滥用未来
其实，美国选民的这种“舍人为己”的预算态度在民主党和共和党身上都是彰明显著。共和党人可以通过大幅削减预算开支来兑现中期选举的承诺，至于所谓的“未来”在华府的政治丛林中只是奢侈的演讲用语。
在华府有这样一种现象，很多新科众议员因为不知道是否会连任，头两年在华府任“京官”往往是租官邸而非买官邸；“没有恒产”的他们连自己两年后的政治未来都难预料，何谈有恒心解决10年后的美国赤字难题？
“尽管奥巴马信誓旦旦地说要解决联邦政府高赤字问题，要解决占政府支出最多的社会保障、医疗保险等支出，但奥巴马是光说不做。” 埃里克·坎托指出。坎托此言不虚，两党的预算上甘岭战役是一场只用“橡皮子弹”的战斗。连肯特·康拉德也指出，两党在激烈的预算交锋问题上，其实都把矛头放在了只占美国预算总额不到两成的非安全性可自由裁量开支项目上，美国要尽早对耗资糜繁的社会保障、医疗保险开支进行改革。
美国每年的预算开支中包括两大部分，一部分是法定需拨款的国内开支项目，这一部分开支占到了总预算的约三分之二。另一部分则是国会可以决定是否拨款的可自由裁量开支项目，用“螺蛳壳”里的法场斗争来形容两党不敢挑硬柿子捏的政治现实主义是不夸张的。
对于白宫为何要提出这样一份预算，2月15日的《华盛顿邮》头版评价说，2012财年预算案显示了奥巴马收敛的政治雄心，也体现了将要同掌握众议院的共和党进行第一场大战役前的精心算计。
分析人士认为，对于让任何一位美国总统都头疼的社会保障和医疗保险改革，奥巴马政府只有在确保2012年大选连任之后才会使出真刀真枪。“奥巴马政府2012财年的预算案避重就轻，除非美国的政治体系找到一条应对赤字难题的有效途径，这种预算开支方式没有几个经济学家认为是可持续的。”克林顿前政策顾问、布鲁金斯学会资深研究员威廉·高尔斯顿（William Galston）指出。
路透社3月9日公布的一份调查结果显示，51%的美国人同意减少国防开支，但是赞同减少自己养老钱和看病钱的支持率要低得多。这份调查能说明两党上演预算龙虎斗，但不敢轻易碰“红线”的背后动因。
奥巴马3月17日在出访拉美前吃下了药效仅为三周的定心丸，众议院3月15日通过了三周内削减60亿美元、将政府维持到4月8日的临时预算决议；参议院17日毫无悬念地投票通过了这一决议，白宫暂时避免了“关张”的风险。
3月16日的《纽约时》刊登题为“按周运转的政府”的评论文章，指出因为现在美国联邦政府是按周来得到经费给养，美国五角大楼不得不将设备维修向后拖延；美国社会保障署尽管攒了一堆申请材料，但没法雇佣新员工来帮忙；家有幼儿的父母现在不得不另想办法给孩子找日托，因为政府资助的日托中心项目不知道还靠不靠谱……
美国喜剧明星威尔·罗杰斯曾说过：“死亡和税收惟一的区别在于，死亡不会因为国会开会议事就会变得更加糟糕”。我们不妨继续关注，预算和赤字问题会不会在“绑匪”共和党掌握的众议院里持续发酵，把美国普通百姓的生活搅得更加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