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毛泽东
1976年9月10日,中午,秋日的阳光,门前那片被阳光照亮的柳树林。
邻家的女孩榕,走进了柳树林里。她对我说,毛主席死了。我问她,毛主席怎么死了?她说,得雪花膏死的。
我跑进屋,告诉祖父这个重大的消息。祖父说,不是雪花膏,是血压高。
我不知道什么是血压高,只知道神龛上那张画像中的人死了。
毛主席我从来没见过,他不像祖父祖母那么真实,所以他的死,对我的生活没有一点儿影响。我依旧跑到柳林里,做我那支没做完的柳笛。
祖父走出门的时候,我看见他在擦眼睛。柳林里聚拢了很多人,他们都在擦眼睛。知识青年小廖也在擦眼睛。
队长来了,他叫我们到仓库里去开会。
我们到仓库的时候,太阳的光线已经很微弱了,会场就改在了仓库外。
全队的男女老少,都坐在仓库外的稻场上,傍晚的阳光把会场染得红红的。
收音机里传来一个男播音员的声音,那声音缓慢得不能再缓慢,低沉得不能再低沉。所有的大人和小孩都会背诵一句话: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时十分,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与世长辞。那一天,我第一次学会用“与世长辞”代替“死”,后来又学会用“去世”代替“死”。
收音机是泽明爹的,听说他刚从新疆回来,是爬过雪山过过草地的老红军。
那天晚上,下了一场雨。大人们说,这是苍天的眼泪。毛主席是神,他的去世惊动了上帝。
第二天天气晴了,我们在学校操场上开追悼会。开追悼会前,我们都戴上了事先准备好的白花和黑纱,由高年级的同学带着参观毛主席的遗像,那是些贴在教室墙上的报纸。我们对着那些报纸,举起右手宣誓:我们一定要继承毛主席的遗志,把无产阶级革命事业进行到底。毛主席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操场上人山人海,哭声震天。祖母在那片柳荫下,握着一个老人的手哭得跌倒在地上。我们学生列队坐在操场的最边沿,听不清她们哭的什么。
这时来了一个老人,不知是谁家的祖母,她走到我们近旁,“扑通”一下坐到了地上,就大声哭起来,我的儿啊!几个同学“扑哧”一笑,她怎么能哭“我的儿”呢?毛主席八十二岁高龄,她看起来不会比毛主席老,她怎么能哭“我的儿呢?”该不会是反动吧!
高年级的同学几乎都在流泪,我也很想流泪,可就是流不出来。前面几个同学跟我一样,也流不出来。
坏了,老师来了。没有眼泪老师会不会说我反动,不热爱毛主席呢?
我的左边是一个废弃的石灰水池子,里面有少量的水。我灵机一动,把手伸进池子里,沾了些水洒在脸上。我前面和后面的同学也沾了些水洒在脸上。
2002年夏,我和儿子到上海度暑假,第一次看电视剧《长征》,泪水湿透了我的衣襟。儿子说,你为什么哭?儿子九岁,跟我当年一样大。
后来,我们去龙华烈士陵园。看见洁白高大的杨开慧雕像,耸立在蓝天白云中。下面是毛泽东书写的《蝶恋花》,我读着“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 …”的词句,眼泪禁不住又淌下来。
《长征》我看了好几遍,《蝶恋花》经常读,每次看,每次读,每次都要流泪。
后来《井冈山》播映,我也是流着泪看了好几遍。
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我想念的毛泽东,我哭的毛泽东,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人眼中的毛泽东。他有血有肉,有情有义,像我身边的人一样真实。
当年那位老祖母,哭毛泽东时喊“我的儿啊!”又有什么错?不是有一位领导人说过,自己是中国人民的儿子吗?
毛泽东把他的一生献给了中国人民,把他的一家献给了中国人民。
做中国人民的儿子,有谁比他更优秀呢?
2010年10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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